不论是楚惊御还是郁行知,这么多年来既然他们身负藏宝图,却一直按兵不动,想必地图指示的藏宝地点一定是他们无法自由挖掘的地方。郁行知身为一朝丞相,楚惊御又深得太后恩宠,他为了一份寿礼都能举国折腾,又有几个地方是他们想挖却又不能挖的呢?这样的地方太少。皇陵便是其中一个。但他们不能挖,天下人更加不能,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才能心安理得地按兵不动,在朝堂上摆弄风云徐徐图之。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,民间流言四起,传闻晋国女王不仅得到了藏宝图,甚至还要把它进献给楚氏皇族。——这便是他们这一年来频频躁进的缘由。可这真的可能吗?颜鸢心里仍然不确定。用完早膳,车队继续朝着帝都城的方向行进。待到第五日的黄昏,灰骑首领风尘仆仆策马而来,带回确切消息:楚惊御并非只有自己率兵上了御庭山,而是携太后和数百计的工匠同往。这些工匠多为他在晏晋两国边境寻来泥瓦匠与木匠,且他们一到御庭山上便与外界断绝了联系。如今的御庭山已然成为了一座孤岛,就连为太后送药的穆御医都被拦截在山脚下,任凭他跪了一整夜都没有被允许上山。……真相已经很明显。蓝城宝藏就在御庭山。……篝火下,颜鸢目瞪口呆:“可是御庭山不是皇陵吗?”楚惊御就算再想要宝藏,但是挖了皇陵寻得的宝藏,史官的笔杆子能把他碾磨成墨汁吧?他怎么敢啊?颜宙冷笑:“弃城上山,也未必是他楚惊御的意思。”颜鸢怔了怔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楚凌沉轻道:“郁行知。”……楚惊御他只是不那么聪明,但也没有到蠢钝的地步,弃城会是个什么后果他应该心知肚明。他会上山,未必就是自愿的。迫切想要蓝城宝藏,很可能是郁行知。灰骑首领此次带来的还有一段前尘往事:当年阙氏挖掘了宝藏,阙家家主带着直系亲眷举家入帝都城,但却与旁系断绝了往来,而之后东窗事发,阙家被问斩,阙家的旁系族人未免卷入是非,纷纷改姓。其中一支改姓了郁,取的郁郁寡欢之意。当然了,这也只是推断。郁行知的家境已经被盘查了许多遍,查不出有任何的异样,即便有也早已经被他遮盖。楚凌沉一直低着头。夜色渐渐深沉。所有人都各自回了营帐。唯有楚凌沉还坐在原地,任由篝火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阴郁的痕迹。颜鸢去营帐里面取了一壶酒,随后折回了篝火旁,递给楚凌沉一个杯盏。楚凌沉愕然抬起头。颜鸢便朝着他笑了笑:“要不要喝醉一下?”楚凌沉眨了眨眼,鼻息微颤。过了好久,他才接过了颜鸢手中的酒杯,闷头灌下喉咙。酒是烈酒,军营里喝的烧刀子。一杯下肚,楚凌沉就红了眼圈,待到第三杯下肚后,楚凌沉眼里已经有了迷蒙之意。他雾里看花盯着颜鸢,轻声道:“头有些晕。”颜鸢便由着他靠在了肩膀上,听着他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肩口。就这样保持了许久。久到颜鸢以为他睡着了。楚凌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:“魁羽营一开始,是阙氏豢养的用来寻金的人马。”他的声音微凉,并没有醉意。颜鸢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楚凌沉道:“如果郁行知确实曾经姓阙,那他也有可能重建或是重掌魁羽营。”颜鸢沉默片刻道:“你是在想,当年雪原诛杀未必是太后所为。”楚凌沉没有作声。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。颜鸢轻声问他:“如果不是太后所为,不是好事吗?”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,不论这些年来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,当年雪原诛杀无疑是楚凌沉心中的一根刺,如果不是太后所为,那不是更好吗?至少关系并没有走到绝路。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。楚凌沉依然没有回答。他静静地靠在颜鸢的肩膀上,微凉呼吸里透着稀薄的酒气,气息淡淡地环绕着颜鸢。就在颜鸢以为等不到回答时,他才低低地喘了口气。“可是颜鸢,我从来不是一个宽仁大量的人。”楚凌沉停顿了一会儿,轻缓的声音才又在她的肩头响起:“即便不是她,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。”山风徐徐而来。楚凌沉的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浸在了夜色里。失望么?楚凌沉在心中叹息。颜鸢也发了一会儿呆。她只是有些迷惑。她不知道他从小到大的过往,也无法想象楚凌沉的心境,但她知道那必定是不堪回首然的往事,是他剥开皮肉刻在骨上的印记。可在他选择记恨的时候,却好像依然被负疚的大石压着身体,在选择憎恨的尺度里面反复衡量。他无法释怀,却认为自己也有过。他做了抉择,并为此感到痛苦。